水书先生杨胜昭的破例和水族文化传承

 

67岁的杨胜昭是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县一名水书先生，这在水族地区是一项神秘而令人敬畏的职业，婚丧嫁娶、立屋建房，甚至春耕开种的时辰都要请水书先生根据水书中的提示来确定。

杨胜昭时常被请去主持当地水书习俗活动，他拿出一本祖传水书古籍，泛黄的页面上，是一列列混杂着象形字和类似楷书反写、斜置的手抄体，可谓一部令人费解的“天书”。

水书文字是目前世界上仅存的几种仍在使用的象形文字之一，被誉为象形文字的“活化石”。而水书文献则记载着水族古代天文、地理、宗教、民俗等文化信息。

截至目前，已出版的水书字符有766个。算起来只有几百个字，但一字多音、一音多义、一义多用，这是水书的一个特点，在不同的语言环境和背景下会呈现不同的含义。

绝大多数水族人不懂水书，而像杨胜昭这样能读懂和在民俗中运用水书的人被尊称为“水书先生”，水书千百年来靠着他们手抄和口口相传得以传承。

杨胜昭说：“水书背后蕴藏的内容，囊括了水族的起源、迁徙等历史，甚至囊括了水族人对宇宙万物的理解和智慧。我一直在尽我所能，守护好我们水族的宝贵文化。”

去年11月，黔南州申报的“贵州省水书文献”成功入选《世界记忆亚太地区名录》，杨胜昭在推进水书申遗中做了很多工作。

杨胜昭从13岁开始学习水书，家里传承水书已有四代。他的伯父说：“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学水书，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是不能学好水书的。”杨胜昭为此倍感骄傲，不是家族中所有的男孩都能被选中成为水书传承人。

13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杨胜昭却痴迷于水书的学习，农闲时分夜幕降临，正是伯父传授水书之际。数代水书先生抚摸过的书页早已卷边、残破，小心地翻开，伯父一句句吟唱，杨胜昭便一句句跟随。没有笔记录，没有录音机，在学习水书之初，杨胜昭只能靠死记硬背。

“水书师必定是心地善良的人。”从30多岁第一次运用水书开始到今天，杨胜昭一直用这个信条忠诚地履行着使命。随着他对水书了解越多，对这份职业也越加热爱。“只有具备善良品性的水书师，才能正确地运用水书知识，为族人带来生活的希冀，成为一个受族人拥戴的智者。”

然而过去十余年，由于规矩森严，水书先生难觅合适的传承人，加之年长的水书师相继离世，口口相传的水书内容也随之消失,加之还对破损严重的水书文献进行焚烧，以示奉还先祖，导致水书严重失传。此外，随着很多年轻人外出求学务工，水书传承出现了断层现象。

“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是水书迭代传承的“铁规矩”——水书先生只能从家族中挑选品行好、悟性高的男性作为学徒。2015年，杨胜昭顶着压力打破千百年来的规矩，破例首次招收女徒弟，这一主张遭到不少年迈的水书师反对。

“如果我们都遵循刻板的套路，水书会逐渐消亡，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继任者。这就是为什么我打破规则，把水书教给那些愿意学习的人，优秀的文化需要被传承下去。”杨胜昭现在有十余名徒弟，不同性别和年龄段的都有。

水书传承主要由两部分组成——文献记载和口述部分。其中最难的是口述水书的学习，全部依靠水书师一代又一代的口口相传，凭借着水书师超强的记忆，吟唱给下一代水书师。杨胜昭说，他已经掌握伯父口传技艺的80%。

其实早在1998年，杨胜昭就在羊瓮小学开设水书传习班，教小学生认读水族文字、吟诵水书歌诀。2015年退休后，杨胜昭全身心投入水书习俗社会实践、翻译、研究和传承工作中。

杨胜昭打算在贵州民族大学的协助下，把伯父传给他的口述部分，系统地做好录音和视频整理，并用国际音标进行标注和转录。

黔南州档案馆馆长葛明义告诉记者，当地一直致力于水书文献的保护与传承，并在国内外推广水书文化。据介绍，该州馆藏水书文献典籍原件19000余册，建档立卡纳入管理的水书先生共466人。

《黔南州水书文化保护条例》实施、馆藏水书数字化全面完成、编研制作水书文化教材进校园……近年来，黔南州委、州政府持续加大对水书文化遗产的挖掘整理和传承保护。

目前在水书文献的研究中显示，在馆藏水书文献中找到水书文字与距今4000年前的河南二里头遗址发现的夏代陶器刻符上的22个符号完全相同，与距今7300年前的安徽双墩遗址出土的摹刻碑文上36个符号完全相同。

“水书文献保存了丰富而古老的文化信息，对于研究人类早期文明的起源与形态，有着极为重要的价值和意义。”葛明义表示，以上密切关系所呈现出的现象，已引起学术界的高度关注，有待进一步探索。

葛明义认为，水书的保护与传承对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着重要意义。“水书加强水族人的文化认同感，约束他们的行为和道德规范，对于提升公民素养有着积极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共同价值取向。”

“且水书先生参与到水族地区大大小小的占卜、择日、祭祖等广泛的社会活动中，在帮助地方政府加强基层社会治理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 葛明义补充说道。

（中国日报贵州记者站  杨军 许琳 编译 赵妍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