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儒家对知、行的认识
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天人合一”是一种很重要的哲学思想,由此派生出的“知行合一”“情景合一”的思想,千年以来被很多思想家诠释,三智书院创院院长、永远名誉院长汤一介先生也曾多次发表对“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的看法。三智书院微信公众平台开设“汤一介专栏”,与朋友们分享汤一介先生对“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的论述。今天,小编和您分享汤一介先生对“知行合一”的具体论述。
论“知行合一”
汉朝儒家学者对“知”、“行”关系问题的讨论较少,扬雄有段话似可注意:“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教人,又其次也。咸无为,为众人。”这里也只是说“实践”比著述、教授更重要。我们是否可说,从先秦至汉众多儒家对“知”、“行”关系问题其实都和上引《尚书》和《左传》的意思大体相同,即认为“行”比“知”更重要。据此,我们可知先秦至汉,儒家关于“知”、“行”问题基本上是从道德修养的提高或事功的践行方面考虑,除荀子外,很少涉及“知”、“行”的认识理论问题。但到宋朝以后,宋明儒家学者则较为深入地讨论了理论问题。
张载认为,知识有两种,一是“见闻之知”,即感性认识;一是“德性所知”,即以理性为基础的超经验的认识,这种认识不依靠于感觉经验,主要依靠道德修养。
程颐在继承张载把“知”、“行”分为“见闻之知”和“德性之知”的基础上讨论了“知”、“行”问题。他说:“闻见之知,非德性之知,物交物则知之,非内也,今所谓博物多能者是也。德性之知不假见闻。”“见闻之知”是通过耳目等感官而对外界事物的认识,大体相当于感性认识;而“德性之知”则是人内在所具有的不依靠感官而有的“知”,这或者可以说是一种理性认识,而这种理性认识是带有先验性的。由于人有“德性之知”,这种“知”是关乎伦理道德的认识和事物根本原理(理)的认识。
因此,程颐对“知”特别重视,提出了“知先行后”的演说。他认为“知”是“行”的前提,先有“知”,然后才会照着“知”去“行”。他说:“须以知为本,知之深则之必至,无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知而不能行,只是知得浅。饥而不食鸟喙,人不蹈水火,只是知。人为不善,只为不知。”
他认为,“知”是根本,深刻的认知是一定能行的,没有“知”而不能“行”的,人不吃有毒的东西,因知它有毒;人不向水火走,因为水火可以让人丧生。人做坏事,就是因为他不知分别善恶。所以“知之不能行,只是未真知”。由于程颐强调“知”对“行”的作用,他认为,“非唯行难,知亦难也。《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此故是也,然知之亦自艰。”这就是说,不仅“行”很难,“知”同样很难,所以黄宗羲说:“伊川先生已有知行合一之言”。我们可以说,程颐是重“知”的“知行合一”说。
朱熹继承程颐“知先行后”之说,《朱子语类》卷九:“问致知、涵养先后。曰:须先致知而后涵养。”“致知”是“知”,“涵养”是“行”。但他特别提出“知行常相须”的知行并进说。“知与行工夫,须着并进。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益明。二者皆不可偏废。”“知行常相须,如目无足不行,足无目不见。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偏过一边,则一边受病。如程子云:‘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分明自作两脚说,但只要分先后轻重。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论轻重,当以力行为重。”
朱熹认为,“知”、“行”虽有先后、轻重之分,但都不可偏废,他说:“涵养、穷索,二者不可废一,如车之两轮,如鸟之两翼。”故有谓程朱是“重知的知行合一说”。在讨论“论知之与行”的关系问题上,朱熹还认为:“方其知之,而行之未及也,则知尚浅。既亲历其域,则知之益明,非前日之意味。”“知”虽是“行”的基础与前提,但在“行”(实践)的过程中会加深 “知”,人们会对道理更加明白起来。
朱熹所以重“行”,则是因其把“知”与“行”的问题视为道德修养问题,所以他说:“善在那里,自家却去行他,行之久则与自家为一,为一则得之在我。未能行,善自善,我自我。”“善在那里”是“知”的问题,“自家却去行他”是“行”的问题,是一个道德修养问题,是一个必之于事功的问题。如何成圣成贤,必得“知行合一”,才可以成就至善之美德。在中国儒家学说中常言“体道”(或体认“天理”),此或有二义:一为“以道为体”,即圣人和“道”认同,而“同于道”;另一则是说圣人实践“道体”,即依“天道”身体力行之,它不仅是“知”的问题,而且更是“行”的问题,这或是朱熹之所以重视“行”之故。盖儒家自古皆以通过自身的道德修养而实现其“治国平天下”之理想。